杏彩平台官网茶叶价钱排名黄茶有什么茶叶品种极端天气影响下各地的春茶还好吗？
“明前茶，贵如金。”每年赶在清明前采摘制作的春茶往往价格不菲，对很多茶农来说意味着一年里最重要的收成。一旦遭遇极端天气减产，采摘和市场周期极短的明前茶会带来难以承受的损失。
今年春茶季，贵州春茶因气候原因明显减产，浙江天姥山的茶农则连续经历了低温和突然升温，春旱对茶叶生产造成的影响也越来越不可忽视。本文作者于2023年拜访信阳毛尖产地，记录了干旱对当地茶园的影响。
又是一年春茶季，今年恰好在皖南，巧遇南下做茶的好友，随之拜访了几个皖南茶区。从黟县到祁门再到泾县，赶晴也赶雨，见得了做茶人的“看天吃饭”。而今老天爷面色多变，杯中滋味来之愈加不易。我在“强对流”降临的暴雨前夕，与他们分别。
回想去年此时，我正在河南信阳驻地工作，为“TBB社区建筑与文化季”策划与拍摄一组关于“信阳茶”的短片。其时却因冬春连旱，春茶晚发，一些茶园，外地茶工应季上山，茶树却还未能开采。茶农心之焦急，确如那些因旱焦卷的茶叶。而我的工作，也在等待那一声“开采”来打板开拍，扛着相机体味了一回“看天吃饭”。
信阳位于河南南部，豫、鄂、皖三省交界之处，大别山北麓，淮河从北部穿过，气候由带向暖温带过渡。几乎接触到的信阳人，都会不无骄傲说起信阳是“江南北国，北国江南”，可见信阳水土之优。
信阳茶之发端可追至东周时期，历史上为“淮南茶区”之代表。杏彩体育官网陆羽《茶经》记载：“淮南茶，光州上”（今信阳市潢川县等地）。1915年，信阳推举的“春茶毛尖”在美国旧金山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获得金质奖，信阳茶从此进入近名茶行列。
午后出发，春装显厚，开窗依旧热风扑面。多日连晴无雨，前后连续5日气温升至25℃以上，当天竟达到28℃（也有记为29℃），是当年三月的气温峰值。
●左图：信阳2023年3月历史天气概括，全月仅有两天降雨。图源：天气二四网；右图：信阳2024年3月每日天气预报记录。图源：天气后报。今年的3月9日，最高温为16℃，与2023年当日温差高达13度，不同于去年的干旱，2024年信阳春茶在采摘期遭遇了降水过多带来的产量和品质下降的问题。
车子转入进山小道，坡度缓缓上升，两旁的丘坡上是种植齐整的的茶田，间或看见几间农房和连片的带状蓄水湖。
导航播报即将到达目的地，路却已经到了头。和司机有些面面相觑，我认命地下了车。辨明方向后，重走回头路，爬上刚刚错过的上山林荫小路，摸进了茶园山门。逐渐熏风转清，凉意升起，感受到明显不同的小山场气候，我深深呼出了一口浊气。
●进入茶园的水泥小路，以前是附近农民进山砍柴的泥路，刚好可过三轮车，2013年茶园承包后，重新修整，可以通车进园。
我心想这一定很凉快，开口未先问好，而是惊叹：这天也太热了！他也失笑，邀我先进茶室，边喝边聊。适时一杯绿茶，最是清凉解渴。
得一茶园占地约400亩，茶园面积300余亩，是一片相对独立的山谷，2013年动工建设之前还是一片荒山。为了寻找这片荒山，张超与当时的伙伴前前后后花了八个月的时间。
张超是土生土长的信阳人，早年因工作定居海南。十年前，他河海之间往返几十趟，开车绕着信阳茶的主产区跑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在机缘巧合之下，经朋友介绍，找到了南湾湖附近这片未曾经历工业化开发的抛荒山谷。
40岁中年返乡的张超，想要建设一片用自然农法管理的茶园。在海口从事IT工作时，他曾与朋友们做过一个小小的家庭农场，受到阿郎自然农法的启发，亦在不惑之年感到故乡召唤。
小时候家里用白铁皮打了两个桶专门来存茶，茶叶桶的满与空成了岁时的度量。他从看着父亲喝茶到为人父母，从河南到海南，信阳毛尖的味道依旧每年应季到来。于是他逐渐萌生了一个想法，能不能回到家乡用自然农法来做信阳茶？回到自然，也回到家乡。
张超对自然农法的一句话总结就是：用顺应自然的方式来从事农业生产。这也是对中国传统农耕智慧的延续，其有五个要素：不施肥、不打药、不除草、地连作* 、自留种。
*注：不同于我们经常听到的”轮作“，“地连作”指在一块土地连续种植一种作物。优势在于增加植物与土壤的适应性和亲和力，养护土壤微生物环境，使植物在熟悉的土壤环境下长期生存。植物除了果实之外（如杂枝、落叶），其余部分循环性返回到土壤之中。
得一茶园整地开拓，最大限度的保留了原生乔木、林地和山体。开拓后的第一步是播种茶籽。他们前往车云山，委托当地的村民采摘山上 “信阳群山种”（也叫“老旱茶”、“旱茶”）茶树的种子。
●上图：茶园2022年新开辟的茶地；下图：乔木下已经生了长十年的茶树。园间乔木的保留，增加了茶园的立体结构，巩固水土，参与园区小气候营造。茶树喜荫，乔木遮阴挡风，增加散射光，有利于茶叶品质的提升。
当年获奖的春茶毛尖，就来自车云山的“宏济茶社”（后更名“车云茶社”），车云山即是信阳毛尖核心产区的“五云两潭一寨”其中一“云”。
近代车云山茶种之由来，前有清光绪年间，兴隆寺僧人从安徽六安背回茶籽种植，后有车云茶社前往安徽、浙江、湖北等地采购茶籽。而清末民初的信阳“八大茶社”多有向外省购置茶籽、聘请茶师的记载。
所谓“信阳群体种”，品种性状混杂，难以追溯究竟是哪一“种”。但是张超相信这些茶种、茶树在信阳地区长期生存演化，其已经充分适应了本地的气候和土壤环境，已然“土生土长”。
从车云山带来园区的旱茶种子，通过传统“秧毛窝”的方式直播 ：在杂草丛生的山林间挖一个小坑，把茶籽种进去，静待其自然萌发。
●左图：得一园区里的老旱茶已结茶籽；右图：在后山上有一片百年野茶林，一些茶籽滚落，又萌发出新的茶苗。
这种通过种子进行有性繁殖的方法顺应了植物的原生状态，先生根后发芽，茶树主根深扎，耐瘠耐旱，在未来的生长中更能汲取土壤深处的水分和营养物质。
2013年种下茶籽，五年之后开始采摘做茶，至今已有十年。茶园郁郁葱葱，茶树各有姿态，茶叶风味或异，但张超称之为“大自然的拼配”。
●上图：张超的藏书，1983年信阳农林学校（现信阳农林学院）出版的《茶叶》，为早年信阳毛尖种植、加工的教材，目录非常干净、务实。下图：茶籽的萌发过程。
园区种植的老旱茶，从未人工浇水，是靠天靠地——降雨和土壤中的水份。这次增添设备，是因后山新开垦的50亩专以种植“信阳10号”的茶地。
在20世纪70年代以前，“信阳群体种”是信阳的主要茶树品种，但群体种形状混杂、外观不一、发芽较晚。70年代中期，信阳开始从福建等省引入有性系茶树品种，90年代以后，又大力引入南方无性系茶树良种。尤其，为迎合信阳毛尖的消费需求，多引进“早生”“多毫”的品种（如“福鼎大白毫”、“白毫早”等）。南茶北上的同时，信阳也在积极选育本地品种。
●车云山，一片“田改茶”的福鼎大白茶园。信阳很多福鼎大白茶园为90年代后引进，有“混白”一说，即老旱茶里混了福鼎大白毫。
“信阳10号”是信阳茶叶试验站于1976-1994年间，从“信阳群体种”中选育而出的早生、优质、抗寒、适制绿茶的无性系茶树良种，也是多年以来信阳地方政府着重推广和补贴的品种。
得一茶园亦是回应政府的号召，于2022年开辟新园，试种信阳10号，通过自然农法的管理方式对其进行适应性探索。
●在信阳本地的茶树种质资源圃拍摄到的信阳10号短穗扦插繁育的苗圃，信阳10号1994年经全国农作物品种审定委员会审定为国家品种（编号GS13011—1994）。
不同于园区里茶籽直播、有性繁殖的老旱茶，“信阳10号”是无性系品种，主要通过扦插的方式进行繁殖。其优势形状可以世代相传，或说世代“复制”，且植株芽叶齐整均匀，内质稳定，无论在园区管理还是采摘加工，都便于标准化和机械化的作业。
与老旱茶有性繁殖的“主根”相对的，“信阳10号”无性繁殖的扦插苗没有明显的主根，为侧根（也叫须根、不定根），根系较浅，水平铺展较好，但垂直生长有限。若在长期依赖外来水肥投入的环境下，根系更无甚深扎的动力，浅浮于土壤浅层。
●茶树有性繁殖的主根（左图）与无性繁殖的侧根（右图）。图源：《茶叶》，1983年信阳农林学校
由于“信阳10号”苗期抗性低、耗水量大，茶园基础建设有限，加之2022年的整体干旱，所以迟迟未敢下种。对于园区里地养天生的老旱茶来说，“信阳10号”像是城里养尊处优的小孩来到乡下的奶奶家。园区“升级”，来适应其生长需求。
抽水泵安装完毕，为测试水流和水压，张超拉了一条长长的水管，就近走入一片茶园，也正好给经受连日高温的旱茶降降温。这也是十年以来，得一茶园的第一次人工浇水。
附近的农民以吃地表水为主，山林本来能涵养水源，但随着大量的茶园开发和农业污染，这个功能已经丧失了。现在地表水来源缺乏，连续两个月不下雨，井里就没有水了，“我们守着南湾湖，居然无水可吃。”
面对干旱，稍有规模的茶企可以修建水塔，铺设灌溉设备，而小微茶农则承受着经济压力购置抽水设备往茶园里浇水，但一方面水资源紧缺，另一方面常年的土壤板结问题不解决，土壤的吸收能力有限。严重者，走在茶园里，像是在走在水泥路上。旱则忧槁，雨则忧冲，总说茶树喜好细雨薄薄，实在是被人给养得娇气了。
●从茶园望向对面的山坡，有一片开辟出来的常规茶园，与周边的树林界限分明，远看像一片绿色的伤疤。
张超却认为，近年的干旱对得一茶园来说是一次考核，也是一个观察契机。那些无法直接通过肉眼直接观察的山体内部机构，借由干旱中茶树的生长样态得以呈现。
园区里有些旱茶长势稍颓可能因为土壤层薄，底下是岩石，植物的根系无法深入。旁边一丛长势坚挺，说明土层厚度足够，底下是风化岩。近期园区道路修整，挖掘机挖过的山体截面印证了他的假设。甚至，还看到了长达1.5-1.6米的茶树主根，这令他十分惊喜。
除却干旱，对于地处江北的信阳茶的另一大气候考验是低温冻害，除了要越冬，2-4月春茶生长采摘季节出现的霜冻和倒春寒更加凶险。在经历这年3月9日29℃的高温之后，3月中下旬开始了反复的低温和降雨，最低温一度跌至2℃。对于2023年的信阳春茶来说，这是“旱上加霜”。
本山本土的老旱茶说，其已经历了多代驯化和适应，“抗寒” 是其生存任务，已然写进了基因。北上的南茶，每年或多或少都会遭遇霜冻灾害。
直播种植本地茶树品种，不用外来投入品干涉茶树的自然生长，任其本性的向土壤深处去探索和扎根。配合山场的生物多样性和区域小气候，张超拥有这样的信心：只要不是极端灾害，茶树本身具备足够的应对韧性。
气候变化日显，信阳春茶生长的2-4月近10年温度升高了1.9℃和2.8℃。随着气温的升高，信阳春茶的采期将会逐年提前，也更加适宜南方茶种的生存杏彩平台官网，这对赶早赶鲜的信阳毛尖来说或是一个利好。
与此同时，气温升高带来了茶叶生育期的延长和生产期的缩短，鲜叶生长变快，采摘轮次增加，产量或许增加，可内质物的积累减少了，品质将受影响。而在茶园管理上，暖化亦是杂草和病虫害的温床。
气候整体变暖，但是气温大起大伏、降水愈加集中、极端天气频发，将带来不可抵抗的减产风险以及一系列次生灾害。
●茶园的边缘地带有一角曾经常规种植的茶园，张超保留了下来，通过对比可以直接看到自然农法种植与常规种植的密度差异。每一棵茶树的生长和品质的积累能够获得更多的土壤资源。
连绵起伏的茶园未必美好，这可能只是一片绿色的沙丘。失去了健康的土壤结构和内部的生物多样性，高度依赖外部化石能源的投入，就像依靠药物和医疗设备维持着呼吸的病人，自身的免疫能力和修复能力已无法作用。
茶树脆弱如此，人何以堪？2023年，信阳春茶因干旱造成的开采延期和减产，传言不断。春茶迟发，人心焦急，担心外地采工上了山却无芽可采，工人们的吃喝与住宿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但是张超并没有这方面的焦虑。一是考虑到茶园的生态承载力，减少园区生活垃圾的产生，多年来一直雇佣本地采工；另一方面则得益于多年来自然农法的耕耘所营建的山场小环境，茶园并未受到干旱太大的影响，发芽率可观，开采在即。
2023年3月27号，我再次来到得一茶园，更感气象不同。山杜鹃如火如荼似在宣战领地，而茶树参参差差钻出了芽头，蓄势待发。
●茶林里的杜鹃花。山杜鹃与茶树同样喜好酸性土壤，其花期与春茶期相近，相伴相映，也是茶山的生态指标。但由于近年山中野杜鹃挖掘猖狂，又有山林开垦建设的生存空间挤压，茶山上的杜鹃花越来越少了。
茶树状态甚好，注意力更多地被其他植物所吸引。张超一路数家珍，这是金银花，那是野葡萄，中华野樱已败，杏花桃花将盛，再下一场雨，茶田里的娃娃拳（蕨菜）就全钻出来了。
不知名的乔木、灌木难以胜数。山里有些野果树，重新做了嫁接，每年水果多到吃不完。加上几分自留地，蔬菜水果即是自给足了。还有一片杜仲林，密密歪歪，是过去大集体时代“攒公分”的历史记忆。
园中低处尚有几亩水田，早先确实种了几年稻，后来种稻的老农退休了，无人接手，所以暂时蓄水闲置了。闲置却也不闲，无论是水田还是水塘，作为区域的湿地，参与了小气候的营造。喜阴的杜鹃，居然在旁边阳坡的茶地里开出了一丛花来。
之所以带着锄头上山，是为了挖竹笋。山里的竹林依旧原样保留，“能不动的，尽量都不动。”但是总有一些竹笋会蔓延到茶地里，不干涉的话会影响茶树的生长。所以，“我们通过吃的方式来控制它！”
3月29日，园区正式开采，只比去年晚了一天。凌晨5点，天还微亮，已经陆续有采工骑着电动上山了。为期两月的春茶季正式开始。
张超也进入了他一年最忙的时期，上午巡山，中午检收新鲜，下午开始炒茶，监督生产。如此循环两月，有时一天只睡四小时左右，但他觉得这是一年里精神最好的时候。
茶季结束，则是接踵而至的接待任务、调研考察和交流学习。又两月过去，这时反而会累到了，“其实与自然打交道是最轻松的。”
张超说，通过这些年对自然农法的实践，除了理解自然，也理解了社会。“生态链”本是环环相扣，协同演化，一个环节的变化将会扰动乃至改变整个系统。
我们坐回到了茶桌，通过杯中四季，品茶山十年，更聊起了一个“小芽头”如何扰动“大茶业”。此是后话，待下篇再续。
随机创作，四处乱窜的无地青年。2016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关注艺术介入乡村、生态女性主义，可持续食农等议题。